豆腐,沒有季節,不分春夏秋冬經常出現在飯桌上,既能與蘿卜同席,又能與鱖魚為伍,是一種大眾化食品。 明朝初年,學子蘇平對豆腐的發明、制作過程和特點做了精湛的描繪,寫得具體生動,推崇有加: 傳得淮南術最佳,皮膚褪盡見精華。 一輪磨上流瓊液,百沸湯中滾雪花。 瓦罐浸來蟾有影,金刀剖破玉無瑕。 個中滋味誰得知,多在僧家與道家。 這使我想起小時候,每逢年節,母親就從倉里稱出兩公斤黃豆,脫皮、浸泡、做豆腐。我在一邊當幫手,石磨呼呼呼一圈一圈地轉,乳白的豆漿從那窄窄的縫里被擠出來,覆滿石磨的下一半,對這“一輪磨上流瓊液”的詩情畫意百看不厭。我當時人矮手短又好高,爭著要磨幾下,染得衣襟到處白花花的。磨好之后,將“瓊液”提到灶房,燒火煮豆漿,看到“百沸湯中滾雪花”的場面,心情無比興奮。母親每每舀出一小瓢來,作為我辛苦的獎掖,則更是喜不自勝。又幫助母親濾漿,再將濾過的豆漿盛在一口缸里。看母親將燒熟的石膏碾成粉末,調上水,緩緩地莊重地倒入缸中,這叫“點花”。據說這是做豆腐中最關鍵的一招,很多人都學不會。點花之后,缸內瞬間雪花翻滾,真是奇跡!母親很鄭重地說:“走開,不能看!”說著就神秘地落了蓋。等到來揭蓋的時候,豆花業已沉淀凝聚。仔細一看,清明如鏡,就是“瓦罐浸來蟾有影”的情境。我勤快地搬來條凳,架上豆腐板,很快就能得到一碗豆花,無須加糖,舀上滿滿一湯匙,放進嘴里,倏地就化了。只覺得喉嚨一陣舒滑,令我回味無窮!現在想起來,猶覺口舌生津。 包好豆花之后,鋪上蓋板,搬來石磨壓在上面,將水榨干后,再來切割。看著母親輕輕地用菜刀劃“井”字,無聲無息,那一方一方的豆腐潔白如玉脂,散發著清鮮的豆香,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摸,還有微微的余溫。鮮嫩可愛,不染半點雜質,通體純凈,更是不愿釋手。 一塊豆腐原先是三分錢,后來漲到五分、七分,如今是一角二分了,而且越貴越小。價錢還沒什么,只是那豆腐的品味全消失得無影無蹤了。顏色遠非“玉無瑕”了,而是微微泛著茄紫,看起來就不舒服;又軟不拉嘰的,平放著也不能端正,買回來放在盆子里,來煮時生出滿盆水來,自個兒先泡成豆腐湯了;吃起來依然還是軟的,但已說不清是啥味道了。 如今,僧道之家畢竟少數,個中滋味誰得知呢?盡在黎民百姓家。 去年年底,母親說好多年沒有動手做豆腐,好多年沒有吃過真正的豆腐了,很懷念那種純真的滋味,很懷念那諸道工序中的種種情趣,想起來手癢癢的。自家多年不種黃豆,我在街上買了兩公斤,兩人都想好好地做一板來解一解陳年老饞,于是十分來勁,費了大半天的工夫磨豆煮漿,按照老辦法炮制,不亦樂乎。不料,結果卻是一缸不三不四的豆花。我和母親面面相覷,實在搞不清在哪個環節上出了問題!
|
新聞熱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