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雨夜,翻到《陳子奮先生治印》,便拿起來讀。 閩地篆刻,別開生面,其中最值一提的當屬陳子奮。子奮先生篆刻汲取了古璽以及金石碑刻之精華,力求形成圓融雄奇的風格。同時又將浙、皖兩派之風,熔為一爐。先生于明清流派與秦漢古璽上很下功夫,結字嚴謹,點畫工深,氣息完備。先生知正知奇,印風無單調劃一之程式。 徐悲鴻平生用印,多數為子奮先生所刻。徐悲鴻稱贊子奮先生的篆刻:“雄奇遒勁,腕力橫絕,盱衡此世,罕得其匹也。”民國詩人陳衍也曾評價:“融冶皖浙二派于一爐,而追摹秦漢,瘁心力以赴之,故其筆力蒼勁深厚,駁駁乎奄有完白、冬心之長焉。”潘主蘭先生贊嘆:“閩之中,篆刻家或有未能出其右。顧前此風會未開,而陳子開之;后此時流屢變,而陳子亦無不變之。” 陳子奮先生二十余歲,即以鬻藝自給。數十年來,于國畫篆刻,精研不懈。生平治印以數千計,早歲刻有水游人物、百將、百美,及劍俠諸印譜,晚年復成百花、愛國詩人、畫中九友、地支圓等譜,均獲時賢推許。 子奮先生于印藝堅守自家旨趣,治印不寫墨稿,腹稿一成即時奏刀,因勢取形,遷想妙得,天趣自流。于印學研究,時有勝義。著有《頤諼樓印話》,先生曾說:“刻朱文須留意於白,刻白文須留意於朱。求之實者,必意之虛。求之此者,必意之彼。庶幾變化在手,元氣淋漓。”先生在審美上崇尚雅正,精純、恬淡、簡古。他說:“邊欄與印字,有相生相發之妙。其斷也不得不斷,其續也又不得不續;績所以蘊其精神,斷所以疏其氣勢。漢碑額、六朝墓志,有先作書而后畫界欄者,其例甚顯。今人用刀棱石片,妄意敲擊,或并及其字,破爛殘缺,目為蒼古,離道遠矣。” 清風微拂,樹影婆娑。細品先生的印作“點劃工深”“硯知己”“藝齡六十年”可見其對黃穆父印風的心儀與提煉,甚得其妙。在先生的印跋中,往往可見其對印藝的見解,如:“漢金文人印,鄧完白后趙撝叔、黃穆父俱優為之,竊以為瓦當、玉符、石刻,碑額亦未嘗弗佳,廣收并蓄,熔為一爐,印篆境域,當更廣闊也。”“古人書從印人,印從書出,刻印正所以學書,不書而求印之精殊難。”“學浙防瘦利,學皖防嫵媚,長揖古之人,昂頭出天地。” 子奮先生用刀沖切結合極具“書寫”的感覺,勁健爽利,沉厚而不刻板。無論白文或朱文,其起筆和收筆都有明顯不同的筆勢。刀法細膩精到,一絲不茍。印作線質得渾厚古樸之意,沉雄華麗。他說自己“文字有三代二漢六朝之好”,其篆書致力于“毛公鼎”“盂鼎”“散氏盤”等三代鼎彝銘文,所以有古樸沉雄之感。先生自言:“余學篆治印,垂六十年,求其一點一畫圓融藏鋒,而迫近于甲骨、鐘鼎、璽印者,接前賢之步趨,冀發揚而光大”。先生一方“藝齡六十年”朱文印的邊款云:“書畫與雕鐫,無間六十年。一日只三事,共得拙作六萬又五千。”先生每日一書一畫一印,60年不間斷,真是令人敬佩。先生是一個注重“內在美”與“天人合一”的藝術大家,他曾在《七十自述》中說:“尤其于學,遲眠起早;畫理詩情,竭力探討;金石文字,旁通參考;好古敏學,彌篤到老。”這足見一代大家的風采。 子奮先生詩文、繪畫、書法、篆刻造詣均深,尤以花鳥畫名世。治印有時亦刻生肖人物或佛像等近似漢畫像磚,古拙而妙趣橫生。先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篆刻家,因而延展到對其作品的評價上也容易滋生生疏感和片面理解。就篆刻而言,先生并沒有建立起鮮明獨特的個人面目,少了些創造性。 石開先生曾評介他的老師:“先生汲取諸家之長,兼收并蓄,既重形式又不拘形式,形成了古茂閑雅,靈氣蘊涵的獨特風格。他構思嚴謹,不度墨稿,善用沖刀;邊款運用切刀,使轉自如,古樸雄邁,自成一體。” 夜色與街道燈影融成一片,山城景色極佳。燈下讀子奮先生篆刻,其浸透著古典詩意之光。雨仍在滴滴溚溚,窗外散發著隱隱約約的光。(李祖仁) 鏈接:陳子奮:(1898-1976年),字意薌,原名起,號無寐,晚年別署水叟。福建長樂人。生前任福建省文史研究館聘為館員、福州國畫研究會理事長、美術家協會福建分會副主席、福州美協主席等職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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