熾熱七月,閉門刻印。燈下操刀,酒銘篆刻,以應林海學弟之囑。 酒之為物,得天地靈氛,自儀狄造醪,杜康作秫,其名日繁。余以鐵筆追摹古意,凡二十印,皆酒之雅稱也。一日一印,刀筆游走間,似有醺然之意。 酒之為德,自古有“天祿”之謂,然天賜此祿,非以縱狂,實慰勞生。世人貪杯,往往求酣,而忘度,豈知“祿”之難得,亦在節制。余以漢磚遺法刻“天祿”“中山”,力求樸拙渾穆。復作“玉液”印,亦取磚瓦文之意。黃庭堅稱酒為“曲居士”甚妙。作此印線條圓融,暗藏筋骨,如酒香之隱于甕中。酒有道,非沉溺者可知。"瓊漿"一印,則參酌漢玉印法,求線質內蘊,庶幾得瑤池甘露之神。“曲生”仿古璽融花抻,方圓相濟。“歡伯”,源《易林》“酒為歡伯”之說。“歡伯”“曲香”以無邊欄入印。“酌”“醑”“酤”以章草入印,厚邊框,追求樸拙意趣。 其余諸印,皆以秦漢金石為體,以胸中塊壘為用。二十印既成,列于“美玉堂”印箋上,如置觴于案。忽覺酒香透紙,方寸間似見高陽酒徒縱論,擊筑聲與笑罵聲并作。乃知酒之妙理,原在形神相觸間耳。鐵筆縱橫處,不過刻其形骸;而其中神韻,早隨墨瀋滲入石髓,他年摩挲此印者,自當于金石味中,嚼出酒香。 古人稱酒為“黃嬌”,妙甚。如美人赧面,入喉嬌烈,似嗔似笑。然思及“嬌”字,終覺警醒。美酒如佳人,近之則生歡,溺之則成災。酒之佳處,不在名號之雅,而在飲者之趣。人生之味,不在外物之美,而在心中之悟。酒之妙處,正在似悟非悟之間。譬如篆刻,太工則匠,過拙則陋,惟在有意無意之際,乃見性情。 歲次乙巳荷月,酣藝齋主記于巷里酒坊。(李祖仁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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